人面桃花:从古诗到独幕剧(郭艾晨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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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面桃花:从古诗到独幕剧(郭艾晨)

2024-07-03 22:53| 来源: 网络整理| 查看: 265

唐代诗人崔护,仅凭一首《题都城南庄》,即成为天下皆知的“桃花诗人”。诗曰:“去年今日此门中,人面桃花相映红。人面只今何处去,桃花依旧笑春风。”这首诗表达的是唯美感伤的青春情绪和物是人非的人生体验。

它是抒情诗,但情节性强,唐代孟棨的《本事诗》,即敷衍出“桃源三访”的故事,具有唐传奇、游仙小说的色彩。都城南庄,即今长安南郊的桃溪堡,这个美丽凄婉的爱情故事,已将此地装点成爱情圣地。历代以此本事为题材的戏剧作品层出不穷,如南宋戏文《崔护觅水》、元代白朴的杂剧《崔护渴浆》、明代孟称舜的杂剧《桃花人面》、清代曹锡赫的杂剧《桃花吟》等。近现代至今,它不断被改编成歌曲、电影、京剧、昆曲、桂剧、话剧、小说等,如欧阳予倩的桂剧《人面桃花》、格非的长篇小说《人面桃花》。人面桃花的意象很美,少女的身世扑朔迷离,物是人非的体验让人怅惘,这些都可引发人无限的品味与解读。

在编剧基础课的剧本写作中,我有意选择这首诗做材料,要求改编成一个独幕剧。独幕剧本意是“一次动作的戏”,要求剧情从发展到高潮压缩在一个统一的动作段落之内。这无疑是在训练以“三一律”为准则的传统锁闭结构。“去年今日此门中”,即是表明以现在时间为切入点,回溯往事,正视现实,表达作者的复杂感受。但是,受孟棨《本事诗》的影响,该故事出现三个动作段落。第一段落寻春遇艳,第二段落重寻不遇,第三段落还魂相聚。一、二两段落时隔一年,二三两段落时隔数日。事件看似一致,实则分属不同的时间段。地点是不变的,即少女屋舍的门前和屋内。以此编写剧本,特别是独幕剧,要严格遵循“三一律”,是有一定难度的,因为三个时间不便重叠在一个动作段落里。这在开放式结构的中国戏曲里,是不成问题的,可以从头到尾,娓娓道来。古代戏曲作家改编这个故事,大多运用杂剧形式,因为这个故事虽有时间跨度,但情节单纯,人物很少,不适合做成传奇。在实际创作中,有两种情况:一是遵守“本事”规模,重点突出,强化人物情绪抒发与内心刻画,难免情节单薄;二是添加人物与事件,排场热闲,偏离人面桃花的重点与支点,难免喧宾夺主。

根据以往的编剧教学经验,我对该届学生再三强调独幕剧与戏剧小品、多幕剧、无场次戏剧的区别,强调舞台时空的多种处理技巧,强调每个人都学会写出自己的真实感受与独到见解,而且相信知识积累、认知方式、情感表达和写作经验不同的学生,往往会有不同的文本风貌。事实印证了这一点。在收回的39份剧本中,大多数人都从第二个段落写起,第一段落的情形,通过回溯的形式予以呈现,然后过渡到第三段落。为了做到时间上的整一性,比较聪明的学生会模糊第二、三段落的时间差距,造成“现在—过去—现在”的时间印象。令人欣慰的是,他们没有人将“三场戏”写成“三幕剧”,知道如何区别场与幕的概念。可他们的“三场戏”大多写得还是很生硬,不知道裁剪取舍,不知道突出重点,第一段落全景再现,占去三分之一的篇幅,无疑犯了比例不协调、重心不平衡的毛病。这里,可以通过光区再现、人物交代或道具提示予以解决,没必要另起一场,破坏动作段落的连续性。极少数人做到了这一点,全剧一气呵成,可惜不是浑然天成,而是时空交错,跳跃性强。

独幕剧的人物以三个人为宜,这一点他们做到了,除了公子、小姐,还有老翁、丫环或是邻居,而且第三者尽量做到入戏,起到交代情节、推进剧情或深化主题的作用。但是,第三者除了入戏,还应有戏,有鲜明的个性和语言,伟大的作家都非常注重刻画次要人物和小人物的形象与心理。在人的意义上,他们是平等的人,没有主次之分。这一点,学生们是暂时领悟不到的,其笔下的次要人物和小人物往往流于类型化、角色化。

最具风采的,还是学生们五花八门、各显神通的情节改编方式。当公子第二次遇见小姐时,世界大变,不再是痴情郎对痴情女,誓言生死相守。有的是小姐另有所许,公子你别来招惹我;有的是公子与人成亲,今生和佳人有缘无分;有的是小姐已有公子的孩子,大骂公子不负责任,原来他们第一次就那个了。有的小姐竟是千年妖精,长蛇而痴情,行事颇怪异,像是惊悚剧、玄幻剧。有的小姐竟是崔莺莺,丫环竟是红娘,原来是将《西厢记》拼贴进来,可惜她要等候的是张生,不是崔护。学生们笔下的小姐,大都有一个美丽动人的名字,如“蓁儿”“灼灼”“伊人”“小妍”等,名字古典但性格并不古典,大多泼辣大胆,躁动不安,出手凶狠,出口犀利。有的小姐抓住负心公子不放手,以致公子必须撕裂衣袖才能脱身。这些情节和人物的设计,已经远远超出孟称舜《桃花人面》的“唯情主义”,打上了90后学生们当下体验的文化烙印。该专业以女生居多,故而它们更多地传达了90后女生们的当下体验。这里所体现出的道德焦虑,给古典诗歌的戏剧改编带来思想的新质,形成古典而现代的艺术气质,但是如何将这种道德焦虑诉诸人物的心理刻画、心理冲突,而不是停留于外在的言行暴戾,这需要一段时期的心性修炼和剧本训练。

在“桃花缘”的“桃花诗”里,自然少不了桃花意象的点缀,桃花灿烂,桃花纷飞,都是用以渲染人物的情绪氛围,且具有一定的隐喻意义。有的学生甚至让人物念出《诗经·桃夭》的诗句,“桃之夭夭,灼灼其华。之子于归,宜其室家”,这与剧中的景物和意绪很契合,堪称是一种互文。在这里,桃花意象确实成了一种点缀,以致他们忘记了“人面桃花”这个意象与细节的核心作用,此即全剧结构的重点。这就涉及《题都城南庄》在被改编成戏剧时,应如何准确提炼主题思想的问题。实际上,还是要回到诗歌的历史现场,而不是依附孟棨的《本事诗》,要从崔护的“桃花诗”中去品味人生的意绪与真知。“人面桃花”实际上是贯串线索,通过去年和今年同日同地同景而“人不同”的映照对比,淋漓尽致地表达出作者对失去美好事物的怅惘之情。这是一首伤春诗,也是一首追忆诗,美好事物在当时得不到珍惜,或者无缘得到,这种人生错失感在当时并不明显,我们只有在追忆时才觉得弥足珍贵,充满感情。所以,这才有“人面桃花相映红”的生动描绘,才有“桃花依旧笑春风”的无限感慨。这甚至是一个“存在与时间”的命题。

将这首诗改编成独幕剧时,就要将抒情重心放在两次“人面桃花”的主观场景上,一次是并置,一次是错失,借机抒发人生感受,体悟人生哲理。这就是全剧的“戏核”,是其构思立意的支点。大多数学生忽视了这一支点,去纠结于孰是孰非的道德评判,或是编排出失而复得的喜剧结局。正因如此,有个学生的剧本我几乎给了满分。其“第三场”集中写崔护失去少女后的怅惘痛悔之情,桃花依旧开得茂盛,而崔护面容苍老,拄着拐杖。这种情绪有充分的情势铺垫,有极强的心理张力,因而给人印象很深。

桃花,是中国文学里常用常新的一个原型意象,以桃花意象取胜的爱情话剧很多,心开好比花开,心碎如同花碎。田汉的《南归》,邹静之的《我爱桃花》,赖声川的《暗恋桃花源》。我亲自上阵,现身说法,根据《题都城南庄》改编,写了《桃花一样的雨》。通过“人面桃花”的戏剧改编,我希望学生们学会感受纯粹的美,纯粹的生命,学会运用基本的戏剧写作技巧。以此为基点,我们要向戏剧名家敬礼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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